屋内熄灭了所有的烛火,天权帝依然靠在窗边,只是收回了一直望向天空的视线,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火色锦衣的男人。
他和二十多年前初来天域城的时候一模一样,若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他不见了当年的卑谦,变得骄傲又无礼。
他目空一切的站着,也不行礼,宛如传闻中,那位百灵之首。
“若是当年你也是这样来帝都求医,或许我该认出来……”天权帝默然叹气,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眼里明明灭灭的火光,“如此明显的眼睛,我却无视了,哎……”
“当年的陛下也不是现在这般寡淡无求的眼睛。”凤九卿忆起当年,也不由得低笑,“那一年的陛下眼里全是野心,雄心壮志令我刮目相看,任何人和您对视一眼,都会自惭形秽,那是我作为一个不老不死的灵凤族,也极少见到的眼睛,可是现在……陛下这是发生了什么?”
“明知故问。”天权帝没有显出丝毫不耐烦,依然语气平稳,“当年我长姐明玉就是被你这张脸迷惑了心智,犯下不可饶恕的死罪,凤九卿,我是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长姐如此死心塌地?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你这张女人们都会喜欢的脸吗?”
“我嘛……也真的就随便花言巧语了几句。”凤九卿莫名扭了一下脖子,仿佛感到了门外熟悉的气息,笑道,“陛下终究还是念着那点姐弟情吗?门外那位星圣女,就是明玉长公主吧?”
“既然你已经认出来她了,此次回来,是否也该将沉月物归原主了?”天权帝不动神色的提醒,却见他骇然失笑,摇头,“陛下该不会是忘了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是代夜王大人传话的吧?沉月嘛……被我妻子带走了,她在昆仑。”
“哦。”帝王冷漠的应了一声,对如今的他而言,遗失的沉月也早就不再重要。
凤九卿接着道:“大人已经取回海之声,但也还需要些时日恢复神力,所以才会特意命我前来帮助陛下维持‘镜月之镜’,以免它尚未回归天空就提前破碎,至于古代种一事,灵音族也并不知情,大人已经命座下三魔继续找寻,还请陛下行个方便,不要阻拦就好。”
“果然灵音族是真的不知道……”天权帝叹了口气,古代种是神裔,是吞噬了神明取而代之的人,以区区一个异族人的能力妄图寻找消失的神裔还是太勉强了吧?
但是灵音族还是不能留——聆听万物的能力对帝王而言始终太过危险。
“随着夜王神力逐渐恢复,三魔也会随之恢复,这其中又以可以入梦窥伺人心的魇魔最为重要……”
“除了仓鲛,你们还想要魇魔的封印?你可知道此次北岸城死了多少人?”帝王终于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他金色的眼眸里暗藏着狠厉的杀意,却又隐而不发,凤九卿轻咳一声,耐心的道,“魇魔并未完全被封印,只是魇之心受困于七禁地之一的禁闭之谷,不过陛下大可放心,夜王吩咐过我,要先维持镜月之镜的稳定。”
“哼。”一语戳中天权帝软肋,帝王忽的站起来,从怀中取出一面玉面神镜,小心翼翼的递给他。
凤九卿接过神镜,身上的灵凤之息赫然燃起明媚的火光,只见镜面上玉光流转甚为惊艳,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开!”他低喝一声,镜面发出“咔嚓”的声响,在他面前映出一道光门,不等他再说什么,天权帝已经率先一步踏入那扇门,身形顿隐。
走过光门,那是一个镜子一般的世界,四面倒映出两人的身影,玉一样的光泽温柔的倾斜而下,形成五光十色的绚烂景象。
天权帝的眼睛却是灰暗的,嘴唇微微颤抖,他完全无视了周围的色彩,加快了脚步,径直朝前走去。
凤九卿在他身后默默跟随,远方出现一个方方正正,密封着的透明房间,有一个憔悴的女人斜坐在镜面上,一袭金色的羽衣铺在地上,乌黑的长发瀑布一般洒落。
这是他的妻子,皇后,温仪。
在这一刻,位居高位的帝王卸下了所有的尊严,静静跪了下去,隔着透明的墙壁亲吻着里面的女人。
凤九卿走上前,温仪皇后疲惫的睁开了眼睛,只是扫了他一眼,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温仪,好久不见了。”他对着透明的墙说话,虽然知道对方根本听不见,还是固执的说了下去,“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坠天之前了吧?我听说你嫁给了人类,还成了飞垣的皇后,呵……二十多年前,我原想着带上秋水去帝都求医,若是能见到你,或许能救秋水一命,可我终究还是错了,你已经是皇后了,又怎么会轻易会见一个异族人?”
墙内的女人摇着头,似乎是猜到了他想要说的话,却一直否认。
“你一定能认出来灵凤之息吧?毕竟你那么敬仰凤姬。”凤九卿伸出手,似乎想隔着阻拦抚摸她的脸,苦笑,“不过也还好,我遇到了明玉,虽然只是在骗她,但到底是救了秋水和腹中孩子一命,那时候的你肯定就有所察觉了吧?我很感谢你,若是你当时就出手调查,秋水应该就无法回到昆仑了,我的身份更应该早就暴露了。”
凤九卿又默默看了一眼天权帝,他无动于衷,似乎对这些陈年旧事提不起一点兴趣。
“呵……”不知为何,凤九卿忽的叹气,“陛下对先皇后的感情,真的另凤九卿钦佩,无论她做了什么,隐瞒了什么,您都会原谅她,是吗?”
“你会责怪自己的妻子吗?即使她已经离开了你。”天权帝反问了一句,果然看见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不快,终究还是摇摇头,“陛下倒是与我一样,最终都栽在了女人手上,镜月之镜是上天界的东西,相传它可以留住转瞬即逝的时间,形成永恒的世界……”
凤九卿目光下移,果然在温仪的胸口上看到了血流不止的伤口:“我该说您专情呢,还是说您自私残忍呢?镜月之镜留住的只是时间,皇后身上这处致命伤,怕是已经在镜月之镜整整十八年未曾愈合了吧?如此可悲的活,真的有意思吗?”
“活下去才能找到办法!”被他一句话激怒,一直冷静的天权帝骇然脱口,“我是飞垣的王,我把我最重要的子民全部迁居天域城,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带着他们一起回到那片蓝天!我到处派人寻找线索,我知道坠天的真相一定不是流岛的寿命将至!我发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它强悍到足以把破碎的土地拉在一起,我想要找到这种不明的力量,我以为只要能找到它,我就能带着我的子民回到故土……”
天权帝痛苦的按住了额头,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透明的墙:“可她一直阻止我,我不明白……我最爱的妻子,为什么宁可死在我面前也一定要阻止我。”
话到这里,天权帝忽然直视着凤九卿,古怪的道:“但我现在明白了,夜王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彻底明白了,那股不明的力量,正是当年吞噬了夜王的凶兽,他变成了古代种,网住了脚下破碎的地基,如果我找到它,无疑会惊动夜王,甚至惊动上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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