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师父双眼浑浊、气若悬丝,知他已是命在顷刻,拜伏道:‘弟子记住了。师父授业之恩,徒弟来世再报。’恩师点了点头,随即闭目而逝。他老人家下葬之后,我到师父坟前大哭一场,便即离了京城。三年后先母见背,梅某再无牵挂,从此一心辅佐唐宫主将无为教发扬光大;但我始终记着师父临终之言,处处留意察探建文帝的蛛丝马迹,可惜无论本教上下如何打探,总没有半点消息,眼看着大伙儿华发渐生,一年年地老去。约莫三年多前,染霞使自外办事而归,急急密奏宫主,说大相国寺明觉禅师知晓建文帝的下落。我听后心中一沉,明觉方丈年轻时曾随溥洽研习佛法,若说此人知晓先帝所在,倒也不无可能。梅某当年曾在恩师跟前立誓,决不让建文帝行踪泄露出去,这事若换作旁人,只须一掌打死便可一了百了,但明觉和尚与我颇有交情,梅某却难狠心下手。我见老宫主让红莲尊者出面诘询,常躲在暗中窥伺,幸好明觉方丈风骨峭峻,宁死不肯吐露实情,如此一来二去,梅某总算稍觉放心。这时唐宫主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不久便一病不起,终在前年开春香消玉殒。
“唐宫主去世之后,梅某心灰意懒,本欲就此金盆洗手,但我在太白顶发现祝酋踪迹,心中疑念重重,这才一路追查下去;待我察觉其人竟是老宫主派来侦刺众人的密探,不由百感交集。梅某甘愿为其背弃师命,功名利禄视若敝履,怎知唐宫主竟对我这般防备。梅某自思多年痴心,竟换得如此下场,不免心生怨恨,又记起了师父当年训诲,何妨便由我这不肖弟子来替他老人家完成未竟之志?我心中旧念既萌,便苦苦寻思如何能使无为宫瓦解冰消。景少侠,你以为我二人头一回相见,便是那晚在南康府渚溪镇畔么?”
景兰舟闻言一怔,道:“不错,长老曾在河南见过骆师兄一面,与晚辈却是那日初会。”梅潜摇头道:“非也,你我早在开封府大牢便已打过照面,老夫也算帮过两位少侠一个小忙。”景兰舟略一思量,惊道:“前辈,你……你是说……”梅潜笑道:“不错,当日在牢中出手助你们制住鉴胜和尚的不是别人,正是梅某。”
景兰舟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忆起当日牢中鉴胜猝然出手打伤骆嘉言,之后不敌己方三人围攻,欲借毒烟逃走,却被一神秘人打下墙来,众人这才将其制住,原来那人竟是梅潜。他忍不住问道:“长老故意把鉴胜送到我们手里,又是为了何故?无为宫失却一红莲尊者,也不会因此垮了。”
梅潜缓缓道:“这个老夫自然清楚。梅某流落江湖二十年,恩师、至亲相继亡故,再难倚仗朝廷之力一举铲除无为教,若欲达成先师夙愿,只能慢慢将之削弱蚕食。鉴胜和尚生性反复,又和染霞使有仇,只须借着明觉方丈圆寂之机,在背后推他一把,此人多半便会归顺朝廷;事后果不出梅某所料,这和尚领着锦衣卫处处同无为教作对,可比老夫自己动手要稳妥得多。何况他是明觉方丈的同门师弟,万一明觉禅师留下甚么有关建文帝的线索落入鉴胜手中,那便危险之极,此人无论如何不能留在教中。”
景兰舟闻言暗暗心惊:“梅长老好深的心机。”问道:“如此说来,长老方才提到当初前往江西是为劝说二友重归冼宫主帐下,也都不是真的?”梅潜道:“话倒确是真话,只是冼宫主心中深恨二老,怎会轻易放过二人?就算她面上肯宥免二老当年叛教之罪,背地里也必设计百般相害;我那两位老友亦非甘为鱼肉之辈,所谓兽穷则啮、鸟穷则啄,到时两边斗得不可开交,梅某再暗中稍加推波助澜,无为教祸起萧墙,转眼便不免栋折榱崩。恩师他老人家如知遗愿得偿,必当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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