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烛光通明。
有人走出进来。
“宋先生。”
罗德元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神色颇有些郑重。
桌前坐着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名叫宋礼。
宋礼是中极殿大学士左经纶的心腹智囊。算起来,当年左经纶能入阁,他在其中功不可没。
“公节来了。”宋礼正披着衣服伏案写着什么,看到罗德元便点点头,道:“坐吧。”
‘公节’是罗德元的字,取公正、气节之意。
宰相门前七品官,宋礼只是一个没有官身的谋士,气场却比罗德元这个从七品的御史高得太多。
“我刚从阁老那回来,他昨儿个熬了一宿,明日却还要起早朝会。为楚朝操持了一辈子,阁老这身子骨已然不大好了。”
烛光映着宋礼的脸,眉宇间显出一丝忧国忧民的焦虑来。
听到这样的喟叹,罗德元便觉有些酸楚,抱拳道:“阁老与宋先生,皆是学生最敬重之人。”
宋礼摆了摆手。
“学生今天去过王家了。”罗德元开山见山道:“王家……果然是好一派富贵门庭。”
秋夜凉极,宋礼将肩上的衣服拉了拉,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错。王家长子与次子皆有城府,不是好相与的。学生自好故作狂悖,让其以为我是冲着遴选附马一事去的。”罗德元道。
宋礼道:“依你所见,王家果然与白义章一党有所沾连?”
“诚如宋先生所言,王家定然是白义章的销赃人。那王珠傲慢刻薄、绝非良善。”罗德元道:“若非如此,一介卖酒之家如何赚得如此泼天富贵?!”
他说着,深深叹了口气,道:“想必这些年来,白义章从赈灾粮里扣下粮食,经由王家酿成酒,再卖作银钱,于是才有今日在王宅所见,入眼的便是雕梁画栋、满庭美婢。那一坛坛酿的哪里是酒?分明是一坛坛的鲜血!思及至此,学生心中实是义愤难平!”
“义愤难平!”他又骂了一句,握紧了拳。
宋礼却只是脸色淡淡的,提着毛笔在写着什么。
“宋先生觉得我该怎么做?”罗德元问道。
“你想怎么样?”宋礼反问道。
罗德元道:“当然是将这些国之蛀虫绳之以法!”
“绳之以法?白义章入仕多少年?你入仕多少年?”宋礼道:“他是东林党骨干,党羽勾横。连左阁老都轻易动不得,你一个从七品御史,又能将他如何?”
“王家便是一个突破口……”
宋礼淡淡问道:“你有证据吗?”
罗德元一时无言,想了想道:“我可以先弹劾王家以重金贿赂内官,操纵附马的遴选。只要将王家抄家下狱,不怕问不到证据。”
“有多少把握?”
“那准附马王笑人品恶劣,竟与寡妇有所私通!学生有……五成把握。”
宋礼微微一皱眉,道:“我听说,那王笑是个痴呆儿。你今日去没看出来?”
“痴呆儿?”罗德元喃喃道:“似乎不太像吧……”
宋礼道:“此事我会再让人去探查。等有了结果再动作吧。切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勿必要中,朝庭经不起太大的震荡啊。”
“学生明白。”
宋礼停下手中的毛笔,又问道:“你对秦成业此人如何看?”
罗德元道:“秦成业?有人说他是镇守我楚朝辽东的塞上长城,有人说他是贪墨辽晌的大奸之辈。他降过建奴又复归我大楚,是贪生怕死也好,是忠心耿耿也罢,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他想要做的,不是朝庭的臣子。他想做的,是李成梁一样的辽东王。所以,这样一个人绝不能久置辽东!”
“这也是阁老忧心之事。”宋礼道:“每年几百万的辽饷,却换不了关外的宁静。多少无辜者惨死建奴铁蹄之下?而关内百姓亦是负担愈重,时局每况日下……可结果呢?秦成业的三子秦山河战败被俘,竟然降了建奴!奇耻大辱!这将朝庭的颜面置于何地?将百姓的希望置于何地?”
他越说要气,怒道:“陛下让秦成业进京解释,秦家是怎么做的?派两个孙辈进京,这算什么?算人质吗?!”
罗德元亦是咬牙,气愤不已。
“你可知那两个秦家子孙这些天来在京成都干了什么?”
宋礼怒极反笑,将一张纸递了过来。
罗德元接过那张纸。
“两个人便能将五城兵马司的副都司打得满地找牙,不愧是总兵之孙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大楚朝的边军战力极盛,能一以敌十。”
纸上写的却不仅是这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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