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宜凤眼一扬。不怒自威,竟然让太夫人一时语塞。
“至于到姜家求娶之事,”他缓缓坐下,沉吟道,“还要请娘多多斟酌。”
太夫人回过神来。她轻轻叹一口气,苦笑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快。可我也有我的用意。当时元娘神情激动,你又一步不让,外面满室贵客,我要是不答应,谁知道会再闹出什么事来!再说,姜家满门清贵,又曾出过两位帝师,深受世人崇敬。只怕未必想和我们家扯上关系。我寻思着,就算我去求,姜家答应不答应还是个未知?不如暂时应下,以后再做打算。”说完,叹了口气,“姜家门风清白,又有浩然之风。说起来,元娘还是很有眼光的。而且,当年你父亲就曾说过。娶妻娶贤。这种世代书香人家出来的女子多半都聪敏文雅又能修身洁行,因此才不顾他人耻笑,三次上门为你二哥求娶你嫂嫂。”提起病逝的儿子,太夫人眼角微湿,“你也看到了。你二嫂正应了你父亲所言——主持中馈时,敦厚宽和;你二哥病逝后,又能恪守不渝。这全因项家教女有方。如谆哥能娶了姜氏之女,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听母亲提起病逝的哥哥,徐令宜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他坦然地道:“娘是怕因此惹得皇上不快吧!”
“不错。”太夫人神色间就有了几份凝重,“皇上与皇后娘娘仍是结发夫妻,皇后娘娘又诞育三子;你先平苗蛮,后征北疆,立匡危扶倾之功;我们家此刻正如那鲜花箸锦、烈火烹油。我怎么能不怕!怕皇上心里不安,怕有心之人在皇上面前说三道四,更怕因小失大,连累了皇后娘娘……”说着,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儿子,“我们现在是一步也错不得。只要等……”说着,指了指天上,“就是出头之日!”
“娘。月圆则缺,水满则溢。”徐令宜表情淡淡的,“这世间之事,哪有长盛不衰的。总不能因噎废食,怕被人惦记就什么都不做吧!”
太夫人微怔:“你是说……”
徐令宜点了点头:“我不同意与姜家结亲,倒不是怕皇上起了猜疑之心,也不是怕那姜家不答应。我既然挑了振兴家业这担子,要是连给儿子选个知书达礼、恭良敦厚的媳妇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其他?不如老老实实地守着旧业过日子,何必又去那苗蛮、北疆与人一争长短!”说着,他眉头微微蹙了蹙,“我主要还是觉得谆哥太小了,这时提婚事,只能选个年龄相当的。孩子太小,就不定性。现在看着好,大了未必就佳。这样的例子不少。”
太夫人听着微微点头。
“可要是找个比谆哥年长许多的,又怕他们以后琴瑟不和。”徐令宜眉宇间有淡淡的担忧,“我原想等谆哥大一些,再帮他仔细瞧瞧……他是嫡子,以后的媳妇是要主持中馈,表率全族的,不能马虎!”
太夫人不住地点头:“你所虑极是。只是元娘那边……我们待得,只怕她等不得了。”说着,语气里就有了几分无奈,“何况她一向聪明伶俐,如今到了灯枯油尽之时,不把一桩桩事安排妥贴了,只怕是不会放心。”
徐令宜没有做声,垂了眼睑。拎了茶盅盖子拂着茶盅里的浮叶:“所以这件事还要烦请您多多斟酌斟酌。”
“你的意思是……”太夫人颇有些困惑。
“我从小院出来,就让人去打探了一下姜家的事。”徐令宜轻轻啜一口茶,“姜氏兄弟里,姜柏、姜松、姜桂是嫡子。这其中,姜柏在翰林院任掌院学士,有三子两女,其中长子和次女是嫡出;姜松回乐安开了一家叫‘谨习’的书院,有一子一女,均是嫡出;姜桂在太原任知府,有两子两女,其中长子、长女是嫡出。姜柏的次女今年两岁,姜松的长女今四岁,姜桂的长女今年十二岁。我想为谆哥求娶姜松的长女!”
太夫人沉吟道:“孩子虽小,没有定性,可谁养的像谁。那姜柏在仕途上沉浮,子女不免染些富贵习气。而姜松在乡间教书育人,子女恐怕也有些峭峻风骨……像我们这种站在风头浪尖的贵胄之家,却是宁愿她孤芳自赏清高些,也不愿意她长袖善舞撺着丈夫去争名夺利……”
“我正是如此打算。”徐令宜凤眼微闪,刀锋般的寒光从眼底一掠而过,“只怕元娘不是这样想的。而且她做事除了样样要争最好,还喜欢留一手。想来这件事也不例外。我来之前已请了行人司的马左文为我向姜柏说项。如果姜柏目光远大,自然知道,所谓的清贵,要先有贵,才能清。帝师,已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他们家想继续这样显赫下去,总得另寻出路才是。他要是连这点眼光都没有,姜家离没落之日也就不远了。”
“还是爷们考虑的周到。”太夫人笑道。“姜松无官无爵,姜柏却是掌院学士,内阁人选,我们与姜松结亲,自然比与姜柏结亲要好得多。而且,万一有什么事,说起来我们两家总是姻亲,互相帮帮,也是应该的。就是皇上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我们隐忍谦让。”
“所以这件事,明着要由元娘去闹。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家是为了什么要和姜家结亲。”徐令宜点头,“暗地里,却还是要您亲自出马。免得弄巧成拙,和那姜柏结成了亲家。”
“我知道厉害。”太夫人微微颌首,看了儿子一眼,犹豫了片刻,道:“还有一件事。二月初二我去宫里拜见皇后娘娘的时候,遇到了皇贵妃娘娘,她问起了元娘的病。还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她有个妹妹,长得天姿国色,要不是你早有了夫人,配你也不算辱没……”
徐令宜笑起来:“既然如此。那乔家的事您就别管了——免得您为难!”
太夫人见儿子没有一丝的诧异,奇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徐令宜笑容渐渐敛了,答非所问地道:“让元娘敲打敲打也好,免得以后再弄出这种麻烦事来!”说完起身,“天色不早了,您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歇了吧。估计明天一早马左文那里就应该有信递来了。要是还没有回信,那和姜家结亲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反应这么慢,免得受他家连累!”
今天发生太多的事,太夫人的确也累了。叫了魏紫送徐令宜。
魏紫带了两个小丫鬟,提了八角玻璃灯。送徐令宜出了院子。
徐令宜的贴身小厮临波和照影早带了两个青衣小帽的使唤小厮在门前侯着了,看见徐令宜,两个使唤的小厮忙上前接了小丫鬟手里的灯,临波同时上前两步笑着对魏紫拱了拱手:“辛苦姐姐了!”
魏紫福身:“不敢。”又给徐令宜行了礼,带着小丫鬟折回闭了院门。
徐令宜却站在院门口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半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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